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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:无知 全场目光齐刷刷的投向米洛,看的他有些发懵。转头见路西安嘴角轻抿,瞳眸闪烁着幽光,似幼时恶作剧般,不知在藏着什麽坏主意。 少爷嘴角一勾,渐渐泛开了笑容。 「我不认罪,没有的事。」米洛支着侧脸,朝王子轻轻举杯,轻佻浮笑:「我对殿下忠心不二,天地可鉴。」 王子优雅的举杯颔首,嘴角含笑,轻轻说道:「那我问你,你是否永远为我效忠。」 「那是当然的,任何时候,我的殿下。」米洛扬臂鞠躬,行了一个夸张的礼,惹来几缕轻笑。 「我再问你,你是否……」王子神情不变,指尖在酒杯边缘摩挲,声音更轻:「十分无知。」 米洛一愣,见王子笑容依旧,神情却颇耐人寻味,心里暗骂:臭小子,以为他不会玩,学的倒挺快。 「我承认,我十分无知。」米洛扬起酒杯,粉唇微勾,晶莹红润,戏谑道:「所以我对您永远效忠。」 路西安笑了,侍从们也笑出声来。几个眼色好的却目光飘忽,无声的交换着眼神。 「看来被告不太甘愿啊,那麽……」王子放下酒杯,双手交叠,说道:「那我们来谈谈拉姆农场吧。」 话一出口,凯尔脸色微变。内厅一众侍从左右张望,稀稀落落的起身,默默退出,细不可闻,犹如一阵烟雾散去 米洛尤未知觉,晃着酒液笑道:「什麽拉姆农场?我只知道莱姆酒。」 「南方的拉姆农场,占地一万五千亩,有五百头牛,八百只羊。是丰美富饶的土地……」王子语调悠缓,如在叙述逸事:「上月突然关闭,还封锁四周要道,重兵把守。上千农民失去生计,上万平民买不到食物。」 他转了转酒盏,金色酒液映着火光:「坊间传言,领主运走了牲畜,留下平民自生自灭。」 米洛听着,正寻思这是什麽剧本杀吗,王子却突然看过来,瞳眸如晨曦露芒,柔和中闪着锐光:「这位领主,正是奥森特公爵。就我所知,现在的管理人……是你,米洛?奥森特。」 话音轻柔,气氛骤冷。 内厅门扉「喀」的一声阖上,骨槌安放於桌上,室内闲杂人等已走得乾乾净净,仅剩威廉和两个王子亲随,都低眉顺眼的待在一角,宛如雕塑。 米洛还没反应过来,凯尔已经说话:「一个月前,农场牲畜爆发疫病,为避免传染,我们将农场封锁,分区隔离,并暂停所有交易。」 米洛看向凯尔,目光迷茫。 「疫病?」王子轻哼一声,淡淡道:「死了几只牛,就将农场关闭,还重兵封锁?」 「确实是疫病,若不封锁,恐蔓延成灾。」凯尔语调沉稳,不急不徐:「农场主与工人皆经验老练,我们即时调派兽医丶学者,皆有纪录。神殿祭司曾到场降福,可以为证。守卫要道,是严防盗卖病畜和误闯,实是势必要举措。」 王子轻点酒杯,嘴角抿起一个难以言喻的弧度,似笑非笑:「那农场的人呢?」 「部分迁离暂避,」凯尔垂眸微垂,语调平缓:「馀下者留守协助,我们已调拨粮草与药品,以稳定局势。疫病一事,暂不问责。」 壁炉里的火光忽地一跳,木柴「啪」地炸响。 「那一带物价涨了五倍,连马粮都得以金秤计。」王子指尖微缩,他依然笑着,但笑音低哑,笑意冰冷:「是迁离,还是逃散?是留守,还是围困?究竟如何……都未可知啊。」 壁炉火焰忽明忽暗,在王子凯尔这一问一答间,米洛的脸色也冷了下来。 他从不管事,自然不曾听闻农场疫病一事。但他知道奥赛迟早要亡,怎麽会少了灭国三件套:战争丶饥荒与瘟疫。 他不喜欢这个话题,那触及他不愿去看去想的东西,就像他不喜欢此情此景,不喜欢路西安用这种态度质问凯尔一样。 米洛摇晃着酒杯,看着酒液荡开涟漪,淡淡开口:「如果是疫病,肯定不只一个农场吧。是真是假,问问其他领地便知。难道只凭一个农场,就能让市场价格翻天?」 王子侧过头,静静打量,瞳光将他垄罩,神色冷静却带着深意:「比起真假,我更在乎我的人民是否在受苦。领主们是否有能力解决困境,还是只会保护自己的财产……」 王子一顿,语气放慢,声音低沉:「还是识人不清,任奸徒为贤良,置人民於水火……教人活活饿死。」 米洛的手指收紧,那语气像一柄无形的刀。他张口欲言,却被凯尔抢先:「拉姆农场的疫病已经得到控制,我们将会调拨银币,重整农场,建设隔离栏舍,加强管理,确保不再发生。」 王子不答,指尖轻点,似在品味,又似评估,节奏却愈发不耐,终於开口,声音低缓:「牲畜呢?」 凯尔顿住。 沉默蔓延,连火焰都像被掐住了喉咙,只馀木柴深处的啪啪爆响。 王子笑容更盛,眼底却毫无笑意:「牲畜,会运回农场吗?」 凯尔唇线绷紧,没有回答。黑眸静静抬起,深不见底,如沉静的夜海,无浪无风,无波无光。彷佛沉默本身,就是回应。 影子在肃静中拉长。烈焰熊熊,星苗纷飞,光影摇曳不定,半明半暗,一室都染上了黑红斑驳。 「牲畜不会运回农场。」米洛打破寂静,语调异常平静。 王子微顿,火光一闪,指尖不自觉地收紧,空气里似有什麽东西碎裂,又迅速冰封。 他放开杯身,身姿靠上椅背,彷佛沉入极冷的深渊,脸上火光流转,寒霜冷冽。 他吸了一口气,将情绪压回胸口,声音比方才更低,也更稳:「所以……即便控制了疫病,人民还是得挨饿?」 「不论有没有疫病,他们都在挨饿,他们本就在挨饿,」米洛面无表情,冷静的近乎漠然:「他们是平民。」 炉火跳耀,火光在白金瞳里闪动。指尖撺紧,骨节作响,而後,慢慢松开。 「看来游戏可以结束了……」王子叹息出声,双眸微垂,似乎有些疲惫,他执起酒杯,淡淡道:「我已经可以确认,你真的十分无知。」 「您说的没错,我十分无知。」米洛的笑声低哑,却像被火焰点燃,带着灼热的狰狞:「而且我告诉你,拉姆农场,我不会出一分钱。」 米洛猛地起身,酒液在杯中剧烈晃动,洒落在桌面,如火星四溅:「我不会发任何粮草药品丶不会派人管理丶不会重建栏舍。我不会让那些整天抱怨丶不知感恩的平民对我予取予求。」 他话音渐高,语速愈快,双颊绯红,眼尾染霞,笑靥明媚,却几乎烫人:「我什麽都不做,只是等待。等到他们失去一切,一无所有,苟延残喘的快死的时候!等他们知道什麽是卑微和感恩到时候!我才分给他们一点点食物。」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,红唇像烈焰灼烧,几近猖狂:「到那个时候,他们的感激会更真诚。他们会爱我,高喊我的名字,就和他们高喊你的名字一样。」 米洛喘息,胸膛起伏,而後轻蔑一笑:「而且免费。」 砰的一声,酒杯重落,王子盯着他,双目如霜,乌云罩顶,山雨欲来,空气里的热度宛如风啸雪涌。 米洛却率先发难:「你只不过做了一次慈善,就把自己当圣人了?那些歌颂让你昏了头,让你在这里羞辱我?」 「慈善?歌颂?」王子起身,声音低哑,如冰川崩裂:「你知道为什麽会有慈善吗?因为人民在受苦,贵族领主们视而不见。」 他一步步逼近,寒气随之而来,带着压抑的风暴:「慈善不应该歌颂,应该被谴责!我不需要羞辱你,慈善的存在,就是你们耻辱的证明!」 火光映在他脸上,却似严霜极寒,照不开那抹冷意:「因为你们总是贪婪!愚蠢!不闻不问!毫无作为!」 这话如火山喷薄,熯天炽地,烟腾滚滚中,米洛反而全身都冷了下来,呼吸几乎凝滞。他看着路西安,目光里有怒,也有伤。 王子指尖一颤,心头一软,却无话可说。 「你喂养贫民……」金眸火红,带着愤然的水光,声音低缓,却嘶哑的几乎崩裂:「只因为你怕贵族不够爱你。」 王子的胸口一震,瞳孔微缩。 金眸冷冽,直视白金瞳眸:「也许一开始,他们会感谢你丶歌颂你。但我敢说,不出一年,他们会恨你,恨你没有给他们更多,恨你没有让他们变得跟你一样富足。」 米洛吸了吸鼻子,声音发颤:「而你终将惧怕他们,就像你惧怕我一样。」 「我不惧怕你……」 「你惧怕我,殿下,」金眸微垂,几乎是从齿缝挤出的气息:「你永远都怕我们不够爱你丶不支持你。无论我们做什麽,你都不会安心。你做再多,也只会永不停止的恐惧。即你得偿所愿,你也只会更害怕。」 王子没再说话。 空气凝滞,两人都没再言语,只有沉重的呼吸。外厅的喧腾依旧,透过厚重的木板,如鼓声躁动,内厅更加静谧的窒息。 米洛垂下头来,低低喘息。彷佛不知如何为这张爆发收场。微侧过头,对上那双深沉的黑眸,心底莫名安定。 轻笑一声,米洛提起酒壶,给自己斟上:「但我告诉你,当仇恨的怒火烧进帝都,守护您的王座的,不是那些挨饿的平民。」 少年执起酒杯,勾唇轻笑:「是像我这样,您所惧怕的丶仇视的,无知且贪婪的贵族!是的,我会永远为您效忠,因为正是这份无知和贪婪,我愿守护您赐予我的荣誉财富,为此肝脑涂地,一生奉献。」 「敬无知。」米洛举杯,一饮而尽。 米洛领着凯尔推门而出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路西安端坐不动,静静喝酒,酒液在光下晃动。 打凯尔站上被告席开始,米洛的目光就没从男人身上离开过。那样专注丶沉迷的神情,令他恼恨。 他无法容忍这种忽视,就像他至今仍无法释怀,米洛拒绝入宫,与他并肩站在一起。 他们本应是最亲近的朋友,最可以信任的人,可他选择置身事外,宁愿躺在家里,丢他一个人在宫里,面对偌大的冰冷与风浪。 这是对他们友谊的背叛。 他愤怒过丶悲伤过丶乞求过丶心寒过,最终,选择了接受。 他想,或许那抹张狂的金色,就该恣意妄为,自由自在。尽管那自由自私的让他心痛,他仍放开了手。 但是当米洛亲口来与他道别时,他才明白,原来比「接受」更可怕的,是他们可能从此分道扬镳,成为敌人。 无论是出国,还是战场,无论公爵为他安排什麽道路,只要米洛不在他身边,那麽下次再见……他们可能就是政敌。 他就要彻底失去他了。 白金瞳眸微垂,桌下的指尖悄然收紧。 那双金色的眼睛,本该为他璀璨,如今却为那个漆黑的影子绽亮。金眸的光,曾经是那麽温暖,却变成一把利刃,一刀一刀割进他的心口。 他或许可以接受他背叛他们的友谊,但他无法接受,他这麽无知地被一个仆人蒙蔽双眼,被人操纵丶被人占有。 那背叛了他的接受,是践踏,是亵渎,是更深沉的背叛,令他愤怒,也令他心碎。 路西安深深吐出一气,抬手抚额,半张脸埋入掌中。 我放开你,是许你自由。你却这样背叛我许你的自由。 火光渐暗,寒气蔓延上指尖。 那样的话,还不如…… 「殿下,米洛少爷醉啦,还是我去劝劝。」威廉仔细观察王子的脸色,小心翼翼的耳语。 路西安不置可否,嗯了一声,不曾抬头,淡淡道:「吩咐下去……继续喝酒,继续玩。」 木屋喧腾,欢闹不断,笑声流转,夜晚才刚刚开始。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,火光映照,闪烁不定,仿若整场欢宴的幻影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