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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只是可能,而且是最坏的可能。」说着张述桐看了他一眼。 老宋的脸上突然绽开青筋: 「我操他妈的,那还等什麽,还不赶紧走,现在就光秋绵和她保姆在家吧,谁知道那帮畜生能做出来什麽!」 「警察会过去的。」 「那帮人的话你信什麽,他们电话里说晚上会去巡逻,谁他妈知道这个晚上是多晚,等他们去了黄花菜都凉了……」 「我是说,我已经报警了。」 张述桐突然道。 宋南山一愣,本已经握住方向盘的手又放下来。 「你小子说什麽?」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。 「我说,老师,我已经报警了。」张述桐再次扫了眼手机,淡淡道,「而且他们已经到了。」 宋南山呆呆地张了张嘴,心里无数疑问闪过。 你早就料到了? 那为什麽不说? 还有你小子什麽时候报的警? 疑问多得已经让他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,心情大起大落之下,只能凭着直觉讷讷问道: 「你什麽时候猜到的?」 「刚刚想到的。」 「那你怎麽报的警……」 「先开车吧。」 经他一提醒,宋南山才想起踩住离合,就这小车还差点被憋死了,向前栽了一下,方才顺利前进。 张述桐系好安全带,又把空调调好,才缓缓解答起宋南山的疑惑: 「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不假,但我也提前做了三手。 「第一手,就是带着老师你来商业街找面包车,毕竟我一开始也没想到那是个障眼法。」 「那你既然没想到,怎麽会报警?」老宋一头雾水道。 「这就是第二手准备了,既然毒了狗,就算晚上不会被发现,明早也一定会发现,所以不排除他们今晚下手的可能,这个概率我不敢赌。」 「好样的!」 宋南山激动得一锤方向盘,总算舒了口气,也不问为什麽瞒着自己,又迫不及待道: 「那第三手呢?」 可张述桐却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,他只是侧过脸,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,没有说话。 几小时前坐在这里的少女也曾这样沉默无言,现在反倒成了张述桐本人。 但张述桐不说,宋南山也没心情问了,他现在只想赶紧开回顾秋绵家,不管警察是不是来了,总要亲自确认一眼才能放心。 一路飞驰,比来时更快。 而等到车子终于驶进别墅门前的路,已经能看到蓝红色的警灯。 宋南山摔上车门急忙起身,才发现岛上仅剩的三个警察全都来了。 远远看过去还挺热闹,宋南山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庆幸,他用力眨眨眼,怀疑自己被冻出了错觉,这时才想起问张述桐: 「不是,不是说没警力了吗,你怎麽把他们全喊过来了?」 「我前天刚抓了两个盗猎犯,要到了所长的电话。」 张述桐晃晃手机: 「又对他说有人要烧顾秋绵家房子,所以他对我的话还算重视吧。」 他口中的所长,正是那名口音浓厚的熊警官。 但刷足了好感度,想让对方重视也没这麽简单。 特殊时期丶特殊手段,所以张述桐乾脆选择了报假警。 他不像宋南山那样,只是把事实陈述了一个遍,而是直接告诉熊警官,有人提着汽油要烧顾家的别墅。 之所以警察会立即相信,是因为当初他回家后,第一天放学,去了派出所一趟,已经隐晦地提过了。 但对方当时只当他们是为了钓鱼,声东击西,所以不信。 可后来杜康口中的「电鱼的」真的被抓住了。 因此信用飙升。 无论最后的结果怎麽样,张述桐都选择把这一次难得的信用用在了这里。 「你什麽时候报的警?时间也对不上啊?」老宋又问。 「我们离开别墅之前。」 张述桐又给他看了看qq的聊天记录: 「当然了,准确地说不是我报的警,而是杜康帮忙报的。」 「怪不得我一直看你小子没事就扫手机一眼,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时间赶不上。」 宋南山恍然大悟,随后突然如释重负,咧着嘴拍了拍张述桐的肩膀: 「行啊,你小子还真都算到了,不过就是理由找的不咋地,人警察来了一看没汽油不是被你耍了,不过到时候你就说我让你这样说的,我来扛就行。」 张述桐却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。 因为…… 他真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汽油味。 另一边,对面的警察看见车子,也顶着雨小跑过来。 「你就是宋南山老师?」 「没错,之前跟你们报警的那个,不过这次全靠我这个好学生。」 宋南山笑着推了推张述桐的肩膀。 警察却一脸歉意地朝老宋敬了个礼: 「宋老师,抱歉,之前你给所里报警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的重视,险些酿成恶果……」 「没事没事,反正你们最后也来了。」 老宋倒也豁达: 「不过听同志你的意思,还真把人抓住了?」 「五名歹徒已经被制服了。」警察脸上也扯出一丝笑意。 老宋闻言忙上去握手,说各位辛苦,又不免好奇又后怕地问,所以这五个畜生到底是来干嘛的? 谁知警察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,说当然是泼汽油啊,这不是你学生报警的时候给我们说的吗。 老宋忙说小孩子不懂事,别跟他们一般见识,也是为了引起你们的重视嘛,但话没说完,他却突然反应过来: 「等等,真是来泼汽油的?」 警察更加奇怪地点点头。 这时候张述桐已经跑去警车旁边,他想知道的事已经找剩下那两个警察问过了,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无语—— 报的假警竟然成了真。 整个过程倒没有什麽危险,因为双方几乎是同时来到的。刚停下车,那五个凶手还没机会动手,就被闻讯而来的警察制伏在地。 随后也确认到更多的细节: 这五个人果然是商业街上的商户。 他叹了一句人心险恶,今晚也不准备细问,真的太冷了,张述桐感觉再淋下去明天就会发烧; 正要找老宋商量一声,这时别墅的大门却打开了。 黑夜里,张述桐看到一双飞扬而又漂亮的眸子。 当然现在写满焦急。 顾秋绵打着伞飞奔出来。 张述桐突然想也许老宋的话不假,这姑娘真的不算聪明,大冷的天,地上还下着雨,她居然就穿着一双拖鞋跑了出来。 之后的话不必说了。 因为那本该是事了拂衣去的剧本。 张述桐做了三手准备,唯一没防住的是,顾大小姐居然不让他们走。 顾秋绵强烈要求张述桐和老宋今晚留下来,先去洗个热水澡,然后吃上感冒药,最后立马钻进被窝睡上一觉。 三人投票,顾秋绵投出赞同票,宋南山亦然,根本不用谘询张述桐的意见,他就被老宋强拉到了别墅里。 「你不想住还得考虑下为师呢,我这麽大岁数了还要全身湿透拉着你回家,我还要不要命了,快点去擦擦,别辜负人家秋绵的心意……」 保姆已经准备好了两条围巾。 他用力擦了擦头发,手边没有镜子,估计乱成了鸡窝,室内开着暖气,他把外套脱了,换上一身客用的浴袍,脚下啪嗒啪嗒踩着拖鞋,倒有些大老板的风范。 顾秋绵去洗澡了,她刚才在外面冻了半天,只不过四层的别墅上,她的卧室在二层,里面有独立的卫浴,暂时看不到人。 张述桐和老宋在一楼。没有立即去洗澡,而是男人的矜持告诉他们……一进别人家就脱光衣服似乎不太好。 两人准备再硬撑一会。 得知他们还没吃饭,保姆去准备些夜宵。 张述桐独自踱步到别墅的阳台。 ——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阳台,一面巨大的落地窗,落地窗下还铺着一层连接两边的实木地台,上面放着几个坐垫,有一个小的茶几,还放着一把躺椅; 但尽管放了不少东西,地台还是空旷无比。 地台下面埋着灯带,散发出温暖的光,映在大理石地板上。 张述桐走上地台,来到落地窗前,那里正对着别墅的后院,雨水在玻璃上浩荡奔流,反射出室内斑斓的光。 外面已经什麽都看不清了。 落地窗的边上还开了一扇小门,可以从这里进入后院。 张述桐打开门,下意识抬头看看,发现在人造草坪上,还沿着落地窗做了一条走廊,想来天气还好的时候,适合看一本好书。 他便静静在走廊上待了一会。 身前是一片漆黑的空间,伸手不见五指;身后是温暖的室内,保姆似乎在煮面条,他从雨声中听到水煮沸后咕噜咕噜的声响。 身上又开始冷了,他按住自己的另一条手臂,感觉肌肉在控制不住地发颤,张述桐只是握着手机,在眼前的黑暗中沉默。 这时候身后响起宋南山的声音: 「你小子在这装什麽深沉呢,不快点去洗澡。」 他转过头,老宋也穿着一件浴袍,只露出最下面一截毛茸茸的小腿。 他端着一个马克杯,似乎泡了杯咖啡,说话时抿一口,悠哉地不得了。 「想再等等。」 「长夜漫漫,无心睡眠啊。」老宋很是文艺地来了一句,还自个用英文翻译了一句,像是背诵莎士比亚的诗歌。 「后怕啊?」他拍拍张述桐的肩膀。 「还好。」 「不得不承认你小子耍帅有天赋,今晚干得不错。」老宋又喝了口咖啡,陪他并肩站在走廊上,两人看着眼前的细雨,他过了好半天才说,「不过呢,为人师长,还是有句话要给你说。」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。 老宋却突然变得有点郑重: 「虽然你脑子比老师好用,什麽情况都能算得到,各种计划啊,准备啊做了一大堆,两手还是三手来着,比我强多了,老师也很为你自豪,但述桐啊……」 张述桐突然想起回溯那天他在课上讲过一条做题技巧,如果一个人加了「但是」,证明后面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。 「我能理解,推理呀破案呀很让人热血沸腾,但有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过,机关算尽太聪明。我不是说你以后肯定会吃亏,而是说,不能因为脑子好用,就真的只剩算计了。」 老宋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: 「怎麽说呢,咱们都是活生生的人,不能活成一台只会计算的机器,如果把那点人情味都算没了……你这麽聪明,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。」 不等张述桐开口,宋南山又拍拍他的肩膀制止,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: 「虽然事情有惊无险,最后解决得很顺利,比老师只会开个车乱逛强多了,可我还是要说,太冒险了。 「为什麽非要把秋绵她留家里呢,我知道你的理由很正当,想一鼓作气抓住歹徒;也算到今晚凶手会来,甚至提前报了警连我也没告诉,但……」 他话没说完,张述桐的手机突然响了。 他捏着手机,像是没有听到,只是对宋南山说: 「抱歉。」 老宋愣了一下: 「我又不是训你,抱歉对我说有什麽用,你待会给秋绵说呗,她就快要下来了,行了,你先接电话吧……」 说着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,不复刚毅的模样,缩着膀子就走了。 张述桐目送他走远,才关上落地窗的门。 然后按下接听键。 那是一通他一直在等的电话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: 「抱歉抱歉,刚刚看书呢,我怕被人打扰就静音了。」 「那本首无什麽之物?」张述桐有心情跟他聊聊。 「对,我刚一口气看完,我给你说啊,最大的诡计特精彩,就是男……」 「打住打住。」张述桐捏了捏鼻梁,「查出来了吗?」 「嗯,我搜了下当年的照片,不是。」 「确定?」 「确定,顾秋绵她爸那辆是a8l,你说的车祸撞死人的那辆是个帕萨特,看着都是黑色轿车,实际差得很远。」 「嗯,我当时只搜到两张现场图,其中一张还没拍到车,但我又不懂车,才专门问你。」 「那可不,我找得费死劲了,专门翻了墙找的,然后比了半天才确认。」清逸那边的动静像是叼着一根笔,他口齿不清地疑惑道:「不过你查这个干什麽,07年的车祸是不是太久了,还是市里的游乐园附近出的事,一辆车晚上酒驾,我看看……哦,撞死了一个女的。」 「排除一些事。」 张述桐想了想说道。 「什麽?」 「嗯,本来想跟你分享下的,但谁让你怎麽晚看信息。」 「啊,我居然会有一天被卖关子,感觉述桐你今晚经历很丰富啊。」清逸羡慕道。 「惊吓还差不多。」张述桐耸耸肩。 那不过是他在看到那条被毒死的狗后突然生出的念头。 在从前的人生里,那场凶杀案发生之前,顾父离岛之后; 名叫宋南山的老师被委托了一项任务,照顾班里的一个女孩。 他为人热心,负责,关爱学生。 但他对少女在周末的遭遇一无所知。 甚至到了周一那天,也没有去报案。 张述桐不清楚过去的这个时间段到底发生了什麽。 但正当他想用切香肠战术把周五晚切掉丶 理由是如果顾秋绵周五晚上出了事,那宋南山这人性子再糙,也不会一整个周末都没有打一个电话的时候;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。 为什麽非要打电话? 或者说,为什麽要假定他的立场? 名叫宋南山的老师的女友因车祸而死。 张述桐曾在车上搜了下案发时的图片。 现场的肇事车辆是辆黑色轿车,与他早上见过的那辆送顾秋绵的轿车很像。 于是几十分钟前他给死党发去了图片,拜托他对比一下; 十几分钟前他考虑过毒狗的人和凶手是不是同一人; 几分种前他又听人说,为什麽要几乎偏执地把顾秋绵留在家里。 以及不久前被人问「第三手准备」是什麽的时候,选择无言以对。 甚至为什麽拜托杜康报警,却始终不肯透漏给驾驶座上的男人。 张述桐的内心从没有挣扎过这麽久; 但现在这些疑惑也许可以迎刃而解了—— 他说凶手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,乾脆做了两手准备; 而张述桐自己,尽管当初对很多问题没有头绪,却不妨碍他同样提前做了三手; 第一手是去商业街。 第二手是报警。 而那个所谓的第三手—— 便是将顾秋绵留在别墅,将她与男人分隔开; 这就是张述桐为了心中那个最坏的可能,所做的第三手准备。 虽然到了最后也没用上,事实证明他想多了,但不妨碍张述桐笑着对清逸说: 「这事说来还得怪你。」 「怎麽说?」 「你要是早点看到我的信息,我也不用折腾这麽一大圈了。」 「男人偶尔会迟到嘛。」清逸懒洋洋的。 「哦,还让我冤枉了一个好人。」 「谁?」 「保密。」 嘴里这样说着,张述桐却在心里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。 ——那是他整个学生时代最尊敬的老师。 所以当两人站在走廊里说话时,对方还料错了一件事。 刚才的那句「抱歉」,从来不是对顾秋绵说的。 而是特意讲给他听的。 只不过老宋估计永远也不会明白什麽意思了。 张述桐又看了会眼前的夜色。 这时候清逸在电话里提醒道: 「明天早上别忘了集合啊,要给生日趴体做准备了,你可别迟到。话说我听杜康说你又报警了,顾秋绵又咋了?」 「是是,保准到。」张述桐笑着说道,「顾秋绵也没事,就是今天说的那几个跟她家有仇的人,终于逮到了。」 「那你效率够快的。」 「还好,就是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,忙了一堆。」 「男人有时候被误解了也无所谓,事情做成就行。」 「也多亏了你们。」 「我听着你好像在室外?」 「嗯。」 「等等,你不会就在顾秋绵家吧……」 张述桐笑容凝固,随即挂了电话。 雨还在下着。 这片夜色不变。 一切变得宁静下来。 外面可真冷,脑袋正常的人可不会在外面待着,于是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搓着发麻的手,正要进去屋子,却听见有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天而降: 「傻子,你站在那干嘛,冷不冷啊?」 张述桐一愣,他抬起头 看见顾秋绵那双飞扬而漂亮的眸子。 她好像刚洗完澡出来,将自己裹在一件酒红色的睡衣里。 身前是细细的雨丝,在这个寒冷而又乾净的雨夜里,他们各自探出半边身子,对上视线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