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渭水的夜雾裹着马蹄声漫上来时,涪翁的青布包袱在马背上颠了颠。
程高牵着缰绳走在左侧,腰间青铜古印贴着皮肤发烫——那是《针经终卷》的纹路,可此刻他顾不上琢磨,目光总往前面的老渔翁身上飘。
到驿站了。王二狗的大嗓门撞碎夜雾,他抢先跳下马,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,我去要热水!
师父说您夜里要泡脚...话音未落突然顿住,扭头看向驿站旁的药铺,哎?
这药鬼味儿不对啊!
涪翁的脚步在药铺门口停住。
他伸手拨了拨柜里的陈皮,指腹碾过表面时眉峰一挑——这哪是三年陈的新会皮?
分明是去年的橘子皮用蜜水浸过,骗骗外行人的。
再翻当归,根须干硬如柴,该有的油润全被熬去了;最里面的朱砂更离谱,掺了半柜子红土,在月光下泛着可疑的腥色。
他们倒是有耐心。涪翁突然笑了,声音像碎冰磕在石上,从长安追到这渭水边上,先坏我药材,再等咱们病急乱投医?
程高的后颈瞬间绷紧。
他摸向腰间的针囊,指尖触到那枚赤针的棱角——方才在驿站客房,师父从包袱最里层摸出三枚红锈斑斑的针,针尾刻着火焰纹,若遇伏击,先保性命。当时王二狗还举着针傻笑:比我烤饼的铁签子还亮!可此刻望着药铺里做旧的药材,他终于懂了师父的冷笑——这些陷阱不是冲命来的,是要磨他们的锐气,等他们松懈时再下死手。
程高。涪翁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,程高抬头,正撞进那双像淬过冰的眼睛里,把针收好了。
明儿过秦岭,山深林密。
次日卯时三刻。
晨雾裹着秦岭的树影漫过来,王二狗走在前头踢石子,突然一声扑向路边。
一支弩箭擦着他后颈扎进树干,箭尾的黑羽还在抖。
有埋伏!程高的银针已经捏在手里,他护着赵子衡退到树后,余光瞥见二十几个黑衣人从密林中窜出,腰间挂着的不是刀剑,竟是——药囊?
小爷我就说这林子邪乎!王二狗抄起随身带的烤饼棍(他偏说这是打狼棍),一棍扫倒最近的刺客,师父!
这些龟孙身上有股子...药渣子味儿?
涪翁立在路中央,连针囊都没解。
他弯腰拾起根枯枝,指腹在枝桠间一蹭,一枚玄针便嵌了进去。
山风卷过时,他手腕轻抖,枯枝如离弦之箭射向敌阵。
最前头的刺客突然捂住胸口踉跄,脸上血色瞬间褪成青灰。
第二人捂着腿跪了,经脉鼓起蚯蚓似的青筋;第三人更惨,喉间发出鸡打鸣般的怪叫——玄针入体,他们的手太阴肺经、足阳明胃经、任脉竟全乱了套,像被人拿绳子胡乱缠成了死结。
都停手!为首的刺客突然用剑尖挑起面巾,露出张泛青的脸,我们只要《黄帝经》!
交出来饶你们不死——
涪翁的声音比山风还冷,他信步走到那刺客面前,抬手扣住对方手腕。
程高看见师父拇指按在大陵穴上,不过三息,刺客的脸就白得像张纸,你身上的行针散味儿,比药铺的假陈皮还冲。
行针散?王二狗凑过来闻了闻,突然瞪圆眼睛,是太乙教的!
去年我娘肚子疼,镇上来个游医就用这味药,说是通经活络,结果我娘喝了更疼——
闭嘴!刺客突然暴起,可他的手腕被涪翁扣得死紧,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。
涪翁从怀里摸出盏铜灯,用黄钟针轻敲灯口,叮——
一声清响里,刺客喉结剧烈滚动。
程高眼尖,看见一丝反光从他后槽牙里滑出,掉在地上叮当作响——是支半寸长的毒刺,尾端刻着太乙教的云雷纹。
好手段。涪翁蹲下身,指尖碾着那毒刺,装成游医混江湖,用假药坏医道名声,再用毒刺灭口。
看来太乙教是铁了心,要把医道这把火,连灰都给我扬了。
刺客突然笑了,血沫从嘴角溢出来:你以为...杀了我们就完了?
太医院的余党、山林里的暗桩...等你们到涪水——
程高。涪翁打断他,站起身时拍了拍衣摆,把《黄帝经》残卷取出来。
程高心里一紧。
他知道师父怀里还揣着份抄本,真正的《针经》早藏在王二狗的烤饼罐里(那小子非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)。
可当他摸出那卷染了茶渍的旧帛书时,突然明白师父要做什么。
子衡。涪翁转向一直沉默的年轻人,你带着卷先行。
走傥骆道,三天后到洋县驿站。
赵子衡接过帛书的手稳如磐石,他望向涪翁时,眼里有火在烧——那是他父亲用性命护下的医道火种,如今要由他举着先走。
王二狗挠了挠头,刚要开口,程高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。
他们望着赵子衡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,又听见师父低低的笑声:既然他们要追,那就...让他们追个痛快。
山风卷着松涛滚过来,吹得程高腰间的青铜古印嗡嗡作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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