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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禾的指尖轻轻捻起那枚陶片,粗糙的边缘割着他的皮肤,月光下,那微光仿佛活了过来,在他掌心跳动。
这不是死物,这是容器,是见证。
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,如荒原上的野火,瞬间燎遍了他的脑海。
他猛地起身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划破了幸存者们之间死寂的沉默:“都过来!”
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,麻木地聚拢过来,眼神空洞,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。
他们不明白,在这个除了死亡和绝望再无他物的夜晚,这个年轻人还想做什么。
阿禾没有多余的解释,他将那片陶片高高举起,月光穿透,在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“每人,一口唾沫,吐在陶片上。”
话音刚落,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。
唾沫?
在这生死关头,要他们做如此……荒唐甚至可以说是污秽的事情?
“听他的!”柳妻的声音清亮而坚定,她第一个上前,从阿禾手中接过一枚碎陶片,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唾液吐了上去。
奇迹,就在此刻发生。
那口唾液并未滑落,而是在接触陶片的瞬间,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,迅速在粗糙的表面铺展开来。
月光一照,唾液竟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光膜,光膜之中,一缕极细的金线蜿蜒游走,勾勒出的轨迹,与柳妻强行压制伤痛时体内浮现的金纹别无二致!
“光……是光!”有人失声惊呼。
众人眼中的麻木瞬间被震惊击碎。
他们争先恐后地拿起散落在地的陶片,学着柳妻的样子,将唾液吐了上去。
一时间,几十枚陶片在月光下同时亮起,每一片上都浮现出独一无二、却又隐隐相连的金色光轨。
阿禾的目光如炬,迅速扫过每一片“唾光陶片”。
“你,你,还有你,”他指向三名大汉,他们陶片上的金纹轨迹粗犷霸道,如出一辙,“你们站在一起。”他又指向几名妇孺,她们的光轨纤细柔和,彼此缠绕:“你们是一类。”
不过一炷香的功夫,原本散乱的人群被他分成了十几个小组。
同一组的人面面相觑,惊奇地发现,彼此陶片上的金纹轨迹竟如此相似,仿佛是同一张图纸上撕下来的碎片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联结感,在他们心中悄然生根。
“记住你身边的人,”阿禾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,带着一种近乎神谕的威严,“从今往后,谁感到疼痛,不必再独自承受!先看谁跟你吐的是同一种光——那个人,就是你的‘口传师’!他的感受,就是你的药引!”
柳妻走上前,用更通俗的话补充道:“咱们不识字,也拜不了天上的神仙。但从今天起,只要一口唾沫,就能在这吃人的荒原上,认下能救你命的亲人!”
人群沸腾了!
绝望的坚冰被这匪夷所思的“唾津立约”彻底砸开,希望的火种在每个人心中重新燃起。
然而,这仅仅是开始。
联结是有了,但疼痛的根源和形态依然模糊不清。
阿禾的目光投向了散落在营地周围的兽骨,那些被啃食干净、在风沙中泛着惨白光泽的枯骨。
他捡起一根最粗壮的腿骨,用石片将其削成一根根细长的骨签。
“每个人,拿一根,”他的命令再次下达,“用你们的指甲,或者用石头,刻下你这辈子最痛的一次经历。不写字,只刻两个东西——哪里痛,像什么。”
这一次,无人迟疑。
痛苦是他们最熟悉的东西,早已刻在骨子里,如今只是换个地方存放。
一位断了三根肋骨的老者,颤抖着手指,在骨签上刻下一处形似胸口“俞府”穴的位置,旁边则是一道刺眼的光芒图案,他哑着嗓子说:“断肋时,光就是从这里炸出去的,像太阳。”
一名刚刚丧子的妇人泪流满面,她在骨签下方刻下一个“会阴”的标记,旁边是密密麻麻、如同针扎的短线。
她哭着说:“生孩子那天晚上,就像有几千根烧红的针,从那里一直扎到我的心口。”
每个人都在骨签上浮现着自己的噩梦。
柳妻默默地收集起这些“疼痛的经文”,她按照骨签上标记的身体部位,将它们一一归类,然后插在面前的沙地上。
当最后一根骨签落下,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那上百根长短不一的骨签,竟在沙地上自然而然地排列成了一幅模糊而完整的人体脉络图!
从头到脚,从胸到背,每一条主线都清晰可见,竟与传说中的“十四经”雏形暗合!
“这……这才是真正的‘经络考古’……”阿禾脑海中,涪翁的残念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,轻声感叹,“挖的不是故纸堆里的书,挖的是刻在人命里的道!”
有了“痛脉图”和“经络图”,阿禾的目光转向了人群中最脆弱的群体——那些因病痛而夜夜啼哭的婴孩。
他找到了那个曾以哭声自疗的小儿,对着他的母亲深深一躬:“请再让孩子哭一次,我们需要他的声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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