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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第一缕天光穿过薄雾,照进柳家小院。
自那日她感觉自己化身为镜后,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变得不同寻常。
天地间的气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玄说,而是如丝线般清晰可辨的脉络。
她能看到风拂过柳梢带起的淡青色气旋,能听到晨露滴落惊扰的土黄色地气,万物都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与她对话,而她自身的存在感,却在这场盛大的交响中日渐稀薄。
今日是清明,她如常坐到妆台前,拿起黄杨木梳,望向那面陪伴了她十余年的铜镜。
镜面上空无一物,像被一层驱不散的寒气笼罩,任凭她用软布如何擦拭,都只是一片混沌的昏黄。
她没有半分恼怒,只是平静地凑近了些,那片模糊的光影深处,似乎有一个极淡的轮廓,嘴角微微上扬,带着一丝悲悯又欣慰的笑意。
她忽然想起,幼时跟在涪翁身边学采药,那位总是醉醺醺的老人曾指着涪水中的倒影说过:“丫头,记住,镜不照人,非镜之过,乃因人已不在局中。”
何为局中?
何为局外?
当年的她不懂,如今却隐约触到了答案。
她不再强求看清自己的脸,只是随手将长发挽起,用木梳自额前向脑后,不偏不倚,不多不少,利落地梳了三下。
第一下,梳断了为人妇的柴米俗念;第二下,梳断了为人女的膝下承欢;第三下,梳断了作为“柳妻”这个身份与红尘的最后一缕牵绊。
三梳完毕,她放下木梳,起身出门,再未回头看那铜镜一眼。
也正是从这一天起,涪水村中,无论新旧,无论贵贱,所有的镜子都失去了映照人脸的功用。
人们对着镜子,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光,仿佛隔着深重的岁月浓雾。
只有那些心智未开的孩童,在追逐打闹中偶尔惊鸿一瞥,会指着镜子大叫,说看到一个银发披散的老爷爷,正坐在水边,一边补着渔网,一边对着他们笑。
涪水绕村而过,几个半大的村童正在岸边玩着打水漂的游戏。
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,屏气凝神,手腕一抖,一片扁平的石子贴着水面疾速飞出。
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!
石片连击七下,水面上荡开的涟漪不再是寻常的同心圆,而是一圈圈暗合着某种特殊韵律的波频,如同琴弦拨动,向着四方无声地传导。
异变陡生!
岸边那群正在埋头啄食的家鸭,竟在同一瞬间停下动作,齐刷刷地转过身,嘎嘎叫着,迈着整齐的步子冲到水边。
它们没有下水,而是沿着涟漪扩散的边缘,自发地排成一道完美的弧形队列。
随着水波的起伏,鸭群的翅膀时而张开,时而并拢,其开合的节奏与位置,竟与医者切脉时的寸、关、尺三部指法别无二致。
更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。
队列最前方的几只肥鸭,仿佛接到了无声的指令,依次将头没入水中。
片刻之后,它们再度浮起,每一只鸭子的喙中,都衔着一株湿漉漉的草药。
一个孩童认得,大声喊道:“是柴胡!”另一个跟着叫:“还有郁金!我娘用它泡水喝!”……柴胡、郁金、香附、合欢皮,无一不是疏肝解郁、调畅气机的良药。
不远处的青石上,柳妻正摊开簸箕晾晒新采的草药。
她看着这奇特的一幕,脸上没有丝毫惊讶,只是在鸭群散去后,才缓步走过去,将那些被留在岸边的药材一株株轻轻拾起,放入自己的簸箕中。
做完这一切,她将簸箕端到了村中学堂的窗台下,让那午后的阳光,带着草木清气,一并照进孩子们读书的房间。
午后,柳妻独坐院中,用那把跟了涪翁几十年的紫砂陶壶煎水。
水汽氤氲,将她的眉眼都熏染得有些模糊。
水将沸未沸之际,壶嘴喷出的气流带着尖锐的鸣响。
起初只是寻常的水沸声,杂乱无章,但很快,那声音渐渐变得有序,高低转折,抑扬顿挫,竟串成了一段清晰可闻的旋律。
柳妻端着茶勺的手,在空中微微一顿。
这旋律,她太熟悉了。
那是她早已遗忘在记忆深处的《汤头歌诀》最后一段:“……参苏饮内用陈皮,枳壳前胡半夏宜,干葛茯苓甘草桔,风寒表实无汗时……”
壶嘴的鸣响如同一位严苛的老师,一字一句,一板一眼,将整段歌诀吟唱得清晰无比。
柳妻没有去接下一句,也没有任何动作,只是静静地听着,任由那源于沸水的歌声在小院中流淌,直至最后一个音节落下。
歌诀唱罢,壶盖在沸水的顶托下,清脆地跳动了三下,而后,一切鸣响戛然而止,只剩下炉火安静燃烧的噼啪声。
柳妻站起身,端起滚烫的陶壶,没有将茶水倒入杯中,而是走到院角的泥土地上,手腕一斜,将整壶沸水尽数泼入土中。
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,她轻声喃喃,像是在对那壶说,又像是在对自己说:“你唱完了,我也听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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