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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:人民的王 「灭火——!」罗德沙哑的声音在夜空回荡。 杀声渐歇,烈焰仍在翻涌,黑烟蒸腾,如一条扭动的长蛇,袅袅升空。 众人端着水桶奔走,有人甩着布条拍打,有人用长棍拨开燃木。 伤者在院子里或趴或卧,哭叫哀嚎。另外还有一堆没有反应,不知生死。 空气弥漫着焦炭与血的气味,吆喝与哀嚎交错,像海潮一般,起伏跌宕。 米洛被凯尔搀扶着,来到远处的一棵大树坐下,脸上满是炭火血渍,神情恍惚。 凯尔脱下外套,亚麻内衫早已被汗水湿透。 他展开衣料,抖落上头的灰与血,轻轻为少爷披上。 又拿出帕子,半跪在一侧,替他擦拭脸上的污痕,动作轻得彷佛怕他碎掉。 米洛毫无所觉,呆滞的看着燃烧的木屋,和呐喊奔走的人群。双手交叠,指尖颤抖,一下下捏着掌心丶指节丶指尖,像在数什麽,又像在确认什麽。 他怔怔出神,喃喃自语:「这不是真的……」 哗啦啦的血柱,两窝黑洞般的窟窿,嗖嗖箭雨,刀剑铿然,眉心的一根箭矢,红沫混着白浆,掌中的黏腻好似还是热的。 金眸无光,牙齿打颤的咯咯作响。 「少爷。」凯尔低声唤他。声音沉静丶温柔,像静谧的湖面。 米洛抬眼,两眼无神,却深深看进凯尔的眼睛,双唇蠕动,纳纳道:「你也不是真的。」 声音极轻,像梦中的乱语,又像说给自己。 凯尔怔了一瞬,随即伸手,紧紧握住少爷的手,带到自己胸口。「少爷,我就在这里。」 他的声音平稳,带着烟火与血腥的味道。黑眸映着烈火与星晨,红光与银辉交织流转,绚丽的梦幻。「和您在一起。」 火光闪烁,夜风拂过,树影婆娑。远处的呼喊与水声渐远,只馀掌心穿来的心跳,温热丶真实。 指尖一颤,彷佛第一次触到生命的跳动。 「肯定是后党那帮崽子,他们终於坐不住了!」 王子侍从官拉斐尔气愤拍桌,他本性格沉稳,但他亲弟弟威廉死於敌袭,此刻悲怒交加,双眼挂着仇恨和泪水,朝侍卫官罗德低吼: 「维安出了什麽问题?为什麽被人摸到了厅堂都不知道?罗德侍卫官,我很怀疑侍卫们是否尽到责任?」 「侍卫们都勇猛奋战,为殿下出生入死。」罗德身上还带着血污,脸上缠着绷带,仍气势不减,目光锐利:「守卫被摸哨了,刺客还扮成侍从,对方有备而来,这点你如何解释?」 拉斐尔瞪大了眼,怒喝:「你什麽意思?」 「殿下行程被泄漏了。」罗德咬牙切齿,声音低哑:「侍从里出了内奸,我们死了五个人!要我说得更清楚吗?」 「你说什麽?!我要杀了你!」拉斐尔愤然腾起,冲上前要动手,被众人急忙拉住,场面一时混乱。 路西安靠坐在椅中,对一室激烈恍若未闻,静静看着窗外灰蒙的晨光,神情疲倦苍白,但目光锋利,带着森冷锐芒。 原来稍早,猎场窜天的火光很快引来周围驻守的士兵,数队人马先後赶到,救火救人,猎场全面封锁,逐区排查,并由两辆马车,护送王子与公爵少爷到附近宅邸暂歇,守卫森严。 但哪里歇息的了,路西安与一众幕僚们彻夜开会,思虑百转,心绪不定,全身彷佛沸腾的燥热,流淌的血却是冷的。 一个侍卫进来,混乱中与罗德附耳低语,罗德沉下脸,向王子汇报,声音宏亮:「殿下,已经确认了,都是外国人,初步判断是雇佣兵,现场尸体十具,俘两人,一个当场自裁,一个尚存一息,正在抢救。」 抢救两个字压得更低,像咬碎了什麽。如果这群刺客全死净,没来得及审出幕後黑手,那他一干兄弟就白死了。拉斐尔亦是面色惨白,彷佛脱了力气,任人搀扶到椅子上。 全场安静,等待王子发话,路西安指尖轻敲扶手,终於开口,语气平淡:「留宿木屋,是临时决定,不是既定行程,若有人趁机发难,必是早有筹谋,只是等待时机。」 路西安躺进椅背,疲惫的闭上眼,语气平缓:「若说走漏风声,侍卫丶侍从皆有可能……全部重整吧。」 空气定凝,却无人发话。 拉斐尔咬紧了下颚,像在克制什麽。忽然一副恍然想起的模样,语气刻意放轻,彷佛随口一说:「会留宿木屋,是因为公爵少爷身体不适……这次打猎,也是应其之约。」 言及此,再也没说下去,尾音嘶哑,带着藏不住的情绪,留下一片无垠空白。 一室沉默,像染上一层看不见的霜,无声且冰凉。 ap 路西安手指停住,未曾抬眸,静默良久,淡淡道:「我知道了。」 凯尔候在会议室外厅,与鱼贯而出的王子幕僚们擦肩而过,敏锐注意到那一双双眼睛里的敌意与猜忌。尤其是拉斐尔,目露凶光,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。 黑眸沉静,毫不在意。缓步走进会议室,代表少爷与王子辞行。 外头,公爵府的金狮马车已候在院中。虽然现场全面封锁,但典法在前,公爵少爷要回家,王子也无法可挡。 路西安起身,走到窗边,望向那辆金光闪耀的马车,目光缱绻,彷佛要穿透马车看见里面的人。 他连辞别都不亲自来吗? 路西安垂眸,心头揪紧。他有种预感,此一别,要再相见,大概又是数年之後……或是…… 王子撺紧拳头。 「也许是敌国,也许是北境的敌人,也可能是王城里的敌人。」王子回过身,目光落在凯尔身上,语气平淡:「也有可能是你,凯尔管家。」 凯尔不答,黑眸微垂,姿态恭谨,晨光映在脸上,晦暗不明。 「我会查清楚的,也许不是现在,但迟早会水落石出。」路西安轻轻落座,带着倦意。「转告公爵大人,今日一事,终会给大家一个说法。」 凯尔俯身行礼,却没告退,而是静静伫立。王子也没挥退他,一股暗沉而浮躁的氛围在空气中流动。 王子执起酒杯,看着琥珀液体,悠悠开口:「他们很害怕我,不是吗?」 嘴角勾起,带着一抹得意,一抹嘲讽:「当人们开始呼喊我的名子,他们就坐不住了。」 声音越来越轻,目光却越来越亮,愈加亢奋,愈加疯狂:「他们害怕我的声望,打坏了他们的计画。」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颤动,将王子的脸折射的扭曲。白金的光不稳,像燃尽前的火。 凯尔静静注视,目光深邃无声,直到他开口:「殿下说的是,您的睿智与强悍,令人敬畏。」 王子眉峰一动,一时不知何意,静默不语。 「您的恩典,遍及全国。甚至连国外的报纸,都有您光辉璀璨的名字。」凯尔上前一步,语气沉稳。 「如果您有敌人,他们想要为这光辉蒙上阴影,而且闹得越大越好。」凯尔微顿,身姿微弓,声音压低:「这比直接伤害您,更为致命。」 白金瞳眸瞪大,而後清明,渐渐变得通透,路西安仰起头,目光流转,少顷,说道:「你是对的,凯尔。」 路西安站起身来,在房里来回踱步,语调轻快:「是王后,或是后党……不管是谁……要的是离间我和公爵!让我得罪军系,失去信任!」 他越说越快,眼底越来越亮:「对!他要闹得越大越好!无论我跟米洛有没有受伤,都能操作。到时候,公爵也得表态……」 路西安越想越清楚,越想越明白,思绪明朗开来,胸口却彷佛重石压下,更加沉闷。 他颓然坐下,目光飘忽,而後黯淡。半晌,勾起嘴角,带着苦涩,哑声道:「和我在一起,反而害了他,是吗?」 他喃喃重复,像在逼自己承认。 他还以为,把他留在身边,能保护他们之间的关系,但事实是,他连保护他都做不到。 原来还有比反目成仇更糟的事,是他的保护,反而亲手害了最珍贵的人。 路西安扶额,浑身力气彷佛一瞬抽乾,他伸手抚上腰间的白金短剑,第一次觉得,权力的双刃有多麽嘲讽,多麽沉痛。 他总是需要更多,才能守护,但在守护的同时,他却也得付出更多代价。这种博弈和权衡永无止尽,像是地狱不灭的火,永无止尽的恶夜,永远没有安然停转的一天。 「也许我错了,他才是对的。」路西安深埋掌心,嗓音嘶哑的崩裂:「难怪他不愿意和我站在一起,他应该和贵族站在一起,白金之光再如何闪耀,都比不上他们来得坚实。」 初日东升,一缕光从窗外斜斜洒下,将王子笼罩,落在凯尔脚边。 凯尔的目光从阴影中抬起,深如幽潭,平静无波。忽然开口:「荣耀奥赛的,从来不是白金的光。贵族也从不坚实,他们的恐惧,并不亚於殿下您。」 路西安愣住,愕然抬头。 凯尔缓步上前,一步一步走进光晕中,节奏稳定的让人忘记了距离。他停在王子跟前,右手抚胸,缓缓俯身,单膝跪下,姿态优雅从容,宛如庄严神圣的加冕。 「您的智慧与气量,已经证明,您不仅是令尊的儿子。」晨曦映上他的脸,一半是光,一半是影。语气恭谨而谦卑:「人民爱您,不是因为您的白金闪耀,是因为您从不忽视他们的感受。」 黑眸沉静,如月下湖面,倒映出路西安惊讶的脸。 「您将会是人民的王。」





